7月29日第830期
我的四姊,在二○○四年七月別世。當她從手術室被推出後,醫生宣告手術失敗,姊姊陷入重度昏迷,只能靠呼吸器維持基本生命跡象。我們簽署放棄任何侵入性急救的同意書,等時間到了,讓姊姊平靜的離開。
在姊姊還不知道有多少日子的那段時間,每天下班後,我會去台北公館的三總分院搭醫院的交通車,到內湖的三總總院,等七點半的加護病房開放時間去看望姊姊。靜靜的看著她姣好的面貌,一頭烏黑的秀髮依舊,但無論我們姊妹對她說什麼,回應我們的只有呼吸器的規律節拍。
探視時間過了,體貼的護士小姐總會讓我們多留個十幾分鐘,不會催促我們馬上離開。離開醫院後,我總是擔心,這會是最後一次的探視嗎?明天還有機會再見到姊姊?
那天,如往昔般,下班後我到公館分院排隊等著上交通車。手機響起,醫院通知姊姊的血壓突然快速下降,醫院再度確認家屬同意不用升壓劑來延長生命跡象,所以姊姊應該會在幾個小時內離開。我顧不得交通車還有十分鐘就到了,趕緊攔了部計程車想立刻衝到內湖。叫到車、打開車門時,身後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:「我可以搭妳的便車去醫院看我兒子嗎?」我沒有想很多,就答應讓她搭便車。
當時我已經心亂如麻,但同車的婦人不知我的處境,好像難得遇到一個可以講話的對象,細細的跟我述說她兒子因為重度躁鬱症,服役中被除役後一直住在家裡,沒有辦法出去工作,也不能跟別人建立正常的互動。進出醫院好幾次,都不是自願的,而是發病做出發狂的行為時,叫救護車、用五花大綁的方式被架走。這次又發病,被送到醫院……。婦人說著說著,嚎啕大哭,忙亂中,她找不到手帕,我趕緊翻出自己的紙巾給她。
那時,我的手機響起,是醫院打來的,告知姊姊已經在五分鐘前走了,遺體準備推往太平間。我並沒有告訴婦人我發生什麼事,只是腦海中有一個念頭,「隨著姊姊的離去,她的世間苦難已告終結,而這位婦人和她的兒子還在苦難中。」當時我有一個感動,跟婦人說:「現在我想禱告,想為妳和妳的孩子一起禱告。」她問我,禱告對她和兒子有什麼幫助?我說:「平安,心靈上的平安。」
禱告後,我問婦人:「我還可以為妳做什麼?」她問有沒有離她家比較近的醫院可以諮詢?內湖三總對她來說太遠,要轉兩趟車,單趟就花了一個半小時的交通時間。我抄下婦人的電話,說會先請教教會中認識的精神科醫師,如果他們答應的話,再去掛號看他們的診。
下了車,我陪婦人走到醫療大樓門口,然後轉身到姊姊暫時的安置所,太平間。此時,加護病房的護士又來電,要家屬去取回姊姊的遺物。不是探病時間的加護病房,安靜、冷清,從護士手中取回姊姊在加護病房中的簡單用品,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失去,一種很遙遠、不實際的心情,使我淚崩,哭倒在加護病房的入口。
那天之後,我和婦人通過幾次電話,確認她幫兒子掛號、順利看診後,我們就不再聯絡。最後一通電話,她謝謝我介紹醫師,還有那段禱告,讓她心情安定不少。短短三十分鐘的共乘車程,讓兩個各自生命中有負擔的人偶遇,雖然我們可能不再相見,但主耶穌的安慰安定我們紊亂的心情,讓我們有足夠的盼望和力量面對失序的生活。
【幸福練習】當我們有苦難的時候,會沉溺於自己的不幸,聽不到周遭人的哭聲。有時,暫時放下自己的悲傷,幫助別人時,同時也是在幫助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