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郭毓安（台北市）
春寒料峭，2021年2月出生、剛滿兩個月的女兒天真又可愛，而我這個手忙腳亂的新手爸爸也嘗到照顧新生兒的辛苦。那陣子我倍感勞累，有天發現脖子腫起來，持續幾天沒退，只好到附近耳鼻喉科掛號。醫生原要用喉鏡檢查，但我告訴他，一有異物進入我的喉嚨，我就會嘔吐，他只好改用內視鏡檢查。醫生將一條細長管子從我鼻子穿進鼻咽，然後指著影像上微腫的鼻咽說：「奇怪！這裡不該這樣子。」他懷疑是腫瘤，隨即建議我去大醫院做詳細檢查。
我嚇了一大跳，當天就去做切片檢查。因為年關已近，要等年後才能看到檢查報告。那個年我過得相當不安，當別人歡天喜氣慶團圓時，我卻忐忑不安等回診，心裡不住擔憂「萬一我怎麼了，太太與剛出生的孩子怎麼辦？」脖子稍微消腫，我開始抱持一絲希望，安慰自己情況沒那麼糟，或許只是過度疲勞引起的發炎。
晴天霹靂
好不容易捱到回診日，上天卻送來一個晴天霹靂：確診罹患鼻咽癌。接下來迎接我的是正子攝影、核磁共振、超音波等一系列檢查。幸好發現得早，腫瘤科醫生說是鼻咽癌第二期，腫瘤雖小還沒擴散，但已發展到頭頸的淋巴，未來將以放射治療為主、化學治療為輔。他說這些療法對鼻咽癌很有療效，叫我不要太過擔心，只是療程長，須連續做33次放療，再搭配兩週一次化療。聽後我內心一則以喜，一則以憂。喜的是戰勝腫瘤看來機會很高，憂的是整個療程聽來充滿艱辛，還有許多令人難受的副作用。「主啊！我還有許多事想做，也希望看著剛出生的女兒平安長大。」在治療期間，我每天迫切向主禱告，希望能撐過整個療程，病能得醫治。
有次回診完走出診間，剛好目睹一位醫護人員手裡拿著一罐營養品，正往一位插著鼻胃管的患者的管子裡倒，那個畫面讓我相當震驚！想起我的個案管理師也曾叮嚀我，一定要維持體重，假如體重掉了10%，就得插鼻胃管灌食。最初，我不覺得維持體重有什麼困難，等到療程開始，才知道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麼容易。療程不到三分之一，我開始掉頭髮，脖子變得又乾又緊，皮膚像晒傷一樣變深，後來甚至有些焦黑與脫皮。此外，我的唾液腺遭破壞，味覺也消失。更嚴重的是，喉嚨嚴重潰瘍，讓進食變得痛苦萬分，強效型止痛藥也不管用，連流質食物也難以吞嚥，此時我才意識到要維持體重之難。
漫漫治療路
療程雖然艱辛，在上帝陪伴下我安然度過。每次做放療被固定在床上時，頭顱和嘴巴都不能動，四周無人陪伴，只有機器轟隆作響，令人惶恐無助。躺在那裡，思想上帝的話成了我最大的安慰與倚靠，特別是詩篇23篇，而平常最愛吟的聖詩旋律也取代了吵雜的機器聲。
感謝主和家人的陪伴，讓我走過艱辛的治療歷程。母親用心為我烹煮流質食物並照顧女兒，讓我無後顧之憂。身為營養師的小姨子提醒我，沒食慾時就吃冰淇淋，既可維持體重，冰涼感也能緩和吞嚥的疼痛感，享用冰淇淋就成了我療程中的小確幸。
後期有次回診，醫師內視鏡檢查發現腫瘤處影像不太清楚，為安全起見，建議多追加幾次放療。聽完後，我內心七上八下，想的都是悲觀的情境，實在不喜歡這種不確定感啊！
「杯子是半空還是半滿？」(Is the glass half empty or half full?）這句西諺，是比喻樂觀者與悲觀者看待同一件事的不同態度。當下的我確實認為杯子是半空的。如今想來，追加放療可降低復發風險，杯子應是半滿的才對，是我當時信心不夠。最後一次門診是在疫情爆發前一天，治療進入尾聲，沒因此中斷，感謝主。
從發現腫瘤到治療迄今已一年，雖然伴隨許多惱人的副作用，但我學會與癌細胞和平共處。現在的我，每三、四個月固定做核磁共振與電腦斷層追蹤檢查，結果都正常。每次檢查前及等待報告的過程，我內心都非常忐忑不安，但我相信，病痛是一門操練信心的功課。回頭看過去風景，一路上都有上帝恩典帶領，假如當時一念之差沒去診所檢查，就不會發現腫瘤，也可能因此延誤治療；假如沒有經歷這些過程，我也很難體會癌症病人的痛苦與所受的折磨。
早春的櫻花樹
2022年農曆年後不久，有次出門雨越下越大，感覺寒冬還未到盡頭。沒想到，轉身經過巷口時，卻看到一棵盛開的櫻花樹，綻放燦爛的緋紅花朵，彷彿在告訴我，寒冷的冬天終會過去，溫暖的春天即將到來。
人生旅途中，有時前方道路看似崎嶇難行，一轉彎卻峰迴路轉，一條康莊大道乍現；路旁景色有時昏暗，但上帝總讓枯乾枝柳抽出嫩芽，甚至柳茂成蔭，就如南宋詩人陸游所言：「山重水複疑無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」我們的上帝是在曠野開道路、沙漠開江河的上帝，祂賜我們平安，所以我們大可放心倚靠祂，綻放生命的光采，成為他人的祝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