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5期【恩典數一數】〈祈禱之時〉
◎傲潔（宜蘭縣）
香港有部備受矚目的紀錄片《給十九歲的我》，由華語片經典《秋天的童話》名導演張婉婷花上十年功夫，追蹤拍攝幾位女孩成長的真實故事，主要場景是我中學時代的母校──香港英華女校。
電影描述剛上中學的女孩們，各自寫信給十九歲的自己，訴說人生夢想，但未來卻不可知。她們純真有個性，踩過叛逆年華，每階段的抉擇決定了往後的人生路，伴隨成長的家庭關係與社會變遷，模塑成多年後的自己。片中女主角一襲藍布短旗袍，是我當年的校服。我不期然地穿過時間長廊，回到青澀的英華歲月。
這所位於香港島半山區的基督教中學，乃全港一等一女子名校。我這家境貧寒、屈居九龍頂級窮區的平庸之流原不匹配，是天資聰穎的妹妹先考進這所學校，我因緣際會參加高中轉學考，僥倖獲得錄取。問自己何以轉讀名校？是虛榮感或渴望翻身？當時不解，但穿上名校旗袍的飄然得意卻是不假的事實。
少年維特的煩惱
偉大的德國作家歌德於1774年一夜成名的《少年維特的煩惱》，描述鬱鬱寡歡的維特對生活無望而自殺身亡。八十年代的香港正捲起維特旋風，在課業重壓、競爭激烈的大環境下，女學生手抱聖經跳樓自殺事件時有所聞。物慾橫流、罪惡不絕的都會腐蝕淨白少年心，許多人都沒有安全感，迷茫、失去方向。我就是想過自殺的維特一族，常思忖：「要抱住聖經死才能上天堂嗎？」
基督教中學每天早會都唱聖詩、聽聖經道理和向耶穌禱告，對就讀聖公會小學的我並不陌生。信仰於當時的我，不過是跟上帝求福澤，和許多港人拜黃大仙和天后廟沒兩樣。十六歲之前，我困在極深的孤寂裡，經常誦習達旦、追逐高分，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好尋獲些許價值感，卻被同儕間無止盡的攀比壓得喘不過氣。當時深感出身貧窮又資質平平，命中注定是個魯蛇，怎能匹敵家世優渥又站在起跑線前端的名校勝利組呢？
每當夜深人靜，我感到自己一無是處，名校的頭銜推我跌入更深的困惑與痛苦，唯一令我解脫的是舞蹈。我加入校內的中國及現代舞組，孜孜不倦地練習柔軟功。我經常早早到校，在空蕩蕩的舞蹈教室裡即興起舞。隨著樂音節奏，舞步時而輕柔、時而剛勁，時而徐徐款擺身肢、時而激越跳躍旋轉。偶爾將身體擰成形態各異的「S」字形，竭力衝破一切極限，將青春期的憤懣情緒發洩淨盡。
落腰、一字馬、大跨步等舞蹈基本功帶來的真切痛感，釋放了深處隱埋的痛楚，我陶醉在汗流浹背的練舞時刻裡，找回了自己。哪知，宇宙的創造主同時也介入我這不堪的生命，領我做了一生最重要的抉擇。
道成肉身的奇蹟
十五歲那年，中國舞組的基督徒同學，邀請我到她教會的少年團契。我在參與的過程中，糊里糊塗地舉手決志，表示自己想要信耶穌，心裡卻是疑團重重。當時目睹人人在教會喜樂唱詩、熱情分享見證，我卻站在信仰門外，遲遲不肯叩門。
後來，我聽牧師說了一個比喻：「有人養了一隻狗，他深愛著這隻狗，渴望自己也變成一隻狗去了解牠。同樣，上帝正因深愛著世人，道成肉身成了耶穌來到人間，跟人生活在一起。」想到自己狗窩般窄迫髒亂的家，這位名稱耶穌的神居然不嫌棄肯接納我，就心悅誠服將生命交給祂，做個真正的基督徒。那時我剛滿十六歲。
我這愚頑的丫頭無能叩響基督信仰之門，是深愛世人的耶穌走進我的生命，讓我一點一滴經歷祂的真實。地少人多的香港住屋狹小，牧師體恤學生需要，平日開放會堂為自修室，我經常到教會讀書溫習，很晚才回家。牧者及社青團契的哥哥姊姊甚愛少年人，不時關心問候、用聖經經節給我們打氣。偶爾會有隻手輕輕按著我的肩頭，情詞懇切地為我祝福代禱。我浸泡在基督的愛裡，忽覺自己成了寵物狗，維特情結漸漸散去。
主日崇拜唱詩，我都滿懷感激，渾身禁不住熱浪澎湃，流淚頌讚主恩，濕透了整張臉。身旁的人都知道未雨綢繆，早就備好面紙給我擦拭眼淚。我成了教會著名的水壩，敬拜讚美的感動綿綿無絕。一條流浪狗被天地主宰收納為愛犬，怎不受寵若驚？
由於經年熬夜苦讀，我養出孱弱多病的黛玉體質，好幾次的公開考試之前，身體都有不適的狀況，常常想要棄權。還好有弟兄姊妹情真意摯的禱告與鼓勵托住我疲軟的身心，又有人陪我齊赴考場，用真理的話語穩定我的應試情緒。回想起升學之路能過關斬將，最後完成大學畢業，全賴上帝藉著眾基督徒的愛心為我成全。
陪伴家人信主
我是家族裡第一個信耶穌的人，之後弟弟妹妹才先後成為基督徒。家母於父親過世後，也放棄拜祖先，與兒女信奉同一位上帝。接著，許多親戚都陸續信了耶穌。與我家關係最緊密的舅舅卻是漏網之魚，幾年前他身患重疾，我天天為他的靈魂得救迫切禱告。剛硬的舅舅一開始堅持拒絕，後來態度才逐漸轉變。
2022年春，香港新冠疫情嚴峻之巔，舅舅臥病醫院時不幸染疫，情況堪虞，弟弟帶領他一起禱告。當時他的生命將盡，氣若游絲地吐出一聲：「阿們！」令我們十分感動。離世前幾天，上帝還差派熱心的院牧向他傳福音，分享耶穌的愛，陪他走完最後一程，將他交還天父手中。
走過不惑之年，看見《給十九歲的我》幾位學妹似曾相識的故事，我激動得給十六歲的自己豎起大姆指按了個「讚」！欣慰當年的我憑著信心跟隨耶穌，展開與祂同行、一生無悔的信仰旅途。事隔多年，香港變了，世界變了，耶穌至終不離不棄地伴我走過跌宕起伏的狂風巨浪。真神難遇，我何德何能，竟然遇上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