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＆相片提供◎哀唷喂（台南左鎮）
沒想到，失聯三十年的國小老師居然透過臉書找到我！
「三十年了！我是曾任教於澄山國小、妳一年級的老師，還有印象嗎？在臉書動態上突然看到妳的名字，甚為震撼，不會吧？再定睛一看，是妳沒錯！原本疲累的身體一下振奮了過來，真的好開心！」楊老師是我國小一年級的導師，但僅教我們一年就調到其他學校。那晚她傳來這段訊息時，我實在不敢置信，幾十年來，我們從未聯繫過，我甚至已經忘記老師了，直到她的名字出現在訊息視窗時，頓時才回想起。
那陣子，我正準備搬家，每天下班就埋首整理，從臥房、書房、廚房到客廳、儲藏室，每個房間逐一清理歸類、打包裝箱。幾天前才整理好一大箱的相簿，是從小到大的相片，打包之餘也順便翻看瀏覽，常常不自覺走進記憶長廊裡。
接到老師的訊息後，我立刻起身找出那個已經封裝好、標示「相簿」的箱子，迅速用美工刀劃開黏得牢固的膠帶，取出一本又一本的相本，再找出那張略略泛黃的照片，立即用手機翻拍下來，傳給在線上的老師。「老師，這是您嗎？沒記錯的話，這是我們國小一年級拍的。」老師馬上回覆訊息，確實是她沒錯，她記得那是春季旅遊時拍的。
我們是位於偏鄉的小學校，全校學生不過七、八十人，我們班畢業時只有七個人。老師被調來我們學校時，是教學生涯的第三年，「因為教你們是很特殊的一年，一般在其他學校教低年級，都只上半天課，但你們學校為了配合家長上班，小朋友回家無人照應，所以上全天班。老師跟你們相處時間是雙倍的哦！」
和老師對話的同時，我又翻拍了另一張相片，是我們參加六年級大哥哥大姊姊畢業歡送會的表演相片，我們拿著小雨傘在跳舞。我跟老師說，我記得是英文歌曲〈雨的旋律〉，老師回應：「我編給你們跳的舞，旋律妳竟還記得！黃洋裝那位是妳哦！」相片裡我背對著鏡頭，但老師一眼就認出是我。那件黃色洋裝是老師跟她的姪女借來的；小時候家裡窮，根本沒有像樣的洋裝可穿來表演。
老師一一提起班上同學的名字，有幾位後來轉學，我早就說不出他們的名字，老師卻記得一清二楚；其中一對姊妹，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莫名想起的同學……。
姊姊季芳，大我們一歲，天生瘖啞，也許是她的父母顧及她需要有人陪伴，便讓她晚入學，跟著妹妹季瑛和我們同讀一年級。當時有些小朋友不懂事、心地壞，會欺負只能「咿咿啊啊」不會說話的季芳，季瑛為了保護姊姊，常常擋在個子比她還高的姊姊面前，努力地為姊姊說話，最後卻是自己委曲地哭了起來。印象極深的是，她們姊妹倆抱在一起哭的模樣；那畫面至今仍留在腦海，偶爾想起都覺得難過。沒想到，老師也提到了同樣的心情：「常會想起她倆，總浮現兩人淚汪汪互相扶持的身影。」
對於小時候不懂得為被欺負的她們伸張正義，我感到罪疚；對於孩童時期的惡，我感到羞愧；對於不知道她們後來的去向，我也感到難受。老師問，季芳沒有去讀啟聰學校嗎？我根本一無所知，因為她們姊妹倆在要升上二年級那年暑假就轉學了，搬離我們的小村莊，從此失去聯絡。
三十年過去了，她們姊妹倆的身影從未被抹去。季芳，妳好嗎？無能言語卻不斷流逝的時光裡，是否遇到良善的人幫助妳？季瑛，妳是否還是那個為了保護姊姊而常流淚的善良女孩呢？如果有機會與妳們見面，實在很想抱抱妳們，告訴妳們，我有多麼惦念妳們，羞愧於當年沒有更勇敢地為妳們挺身而出；但也要謝謝妳們，讓我懂得對於他人的痛苦存著更寬廣的想像與憐憫。願上帝賜福妳們，以慈繩愛索牽引妳們的人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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