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20日第933期
那天一樣的中午，音樂嘎然停止，有幾秒鐘的時間，老師的手指一樣放在黑白琴鍵上，忽然轉過身來，盯著我那只露出半顆頭的大雙眼溫柔地說：「妳每天都來聽老師彈琴喔！」我怯生生說：「是！」「妳很喜歡聽音樂嗎？」老師繼續說。我只敢點點頭。「妳也可以學呀！回去跟媽媽說呀！」我的眼睛不斷轉動，原來老師是從鋼琴雪亮的表面反射看到我；而我的心快速下沉，十歲的我怎敢回家跟我那要獨力撫養五個孩子的寡母要求學鋼琴？
轉身離開。
把美麗的音樂迴音，留在那片窗戶裡面，不願意帶走；把奇妙的誘人音譜，放在心裡最深的地方，不再幻想。
再婚後，夫家的那台鋼琴沒人動過，主要是婚後我們不住在這房子，而想彈琴的夢想雖然不曾消失，也沒能付之行動。直到年前翻修老屋預備搬回來時，老爺知道我童年的夢想始終都在，因此刻意留下舊鋼琴。十幾年堆積出厚厚灰塵與棉絮汙垢，在進廠大整修後煥然一新，音質還是優美。
上帝真奇妙，賜給人們智慧製造鋼琴這樣的樂器，人們用十根手指在五十二個白鍵與卅六個黑鍵之間交叉按下，透過琴身裡的敲打鋼絲弦產生美妙的天籟之音，幾百年來創造了許多雋永樂章不停止的傳送，也造就了太多偉大音樂家。而我，只夢幻著夢想。
說穿了，我只會看簡單的音譜，也就是最基本的C大調，知道Do是在五線譜底下那條線上的點，其餘以此類推。偶爾明明是唱Do Re Me，老爺跟女兒都會異口同聲大叫：「怎會越來越低？」「啊？有嗎？不是越來越高？」音感與挫折感此時在身體裡成了交惡的朋友彼此衝撞。
我的第一本鋼琴樂譜《最新鋼琴彈唱曲集‧配合拜爾教程》，是老爺貼心買回來的。五十五歲正式學琴，沒有壓力恐懼，只有滿滿預備好的心，相信也能有優雅的身段、純精的手指，完美完整地彈奏蕭邦的〈月光曲〉（後來才發現原來那是貝多芬的）。
第一首〈蜜蜂做工〉左右手練習，足足耗了一個禮拜；每天下班回家，忙完家事迫不及待練琴。要彈琴一定要先學會看譜，鋼琴的正中央有一鑰匙孔，也就是C調Do的位置，往右是高音、往左是低音，當然右邊是右手彈奏，左邊給左手彈；口裡唸唸有詞找音符，練習本上有標示這音要用哪一手指按壓，而我仍然偷偷用鉛筆在旁邊寫上1、2、3……，幫助識別是哪一音；找完音符，再核對鍵盤，逐一核對完成後開始彈奏。
年過半百學鋼琴有個優點，就是臉皮厚、耳朵背；要不是擔心鄰居抗議打1999投訴，真的很想練琴練到夜半。但不知怎的，常常不是一次按到兩鍵，就是按到正確鍵的隔壁；一定是女兒受不了，偷偷調整鋼琴底下的「靜音」鍵，讓聲音變小，我整整彈了一個月，才知道聲音變得沉悶的原因。
不管是〈蜜蜂做工〉、〈蝴蝶〉或是〈妹妹揹著洋娃娃〉，越彈越熟練，學習的慾望也越來越強烈，彈新曲的進度也越來越快。無師自學的摸索，總令人不安，古人說過的「不恥下問」偶爾牽怒老爺怎會這裡怪怪的、邀請好友每隔幾週來教導、教會裡問問弟兄姊妹們，或是請女兒彈一次，也是一種愉快的學習，雖然我的手指好像要抽筋、眼睛也老花更深。
有夢真的很美，可惜太多人抱著夢想終其一生；更多人因自己的夢想未實現，逼迫孩子完成，不僅失去其中的樂趣，可能也壞了親子關係。今年要邁入五十七，自學超過半年，能夠彈奏約八十六首童謠。朋友說：「鋼琴，要不斷地練習，一首彈上二十遍，一定可以彈好。」而我，相信每首練上四十遍，第四十一遍一定能彈好。
離能彈奏貝多芬的〈月光曲〉尚遠；但是，夢想能成真，感覺真好，哪怕夢想晚到了點、小了點！
【幸福練習】是否有多年未實現的夢想？是沒有勇氣追逐，或是什麼原因卡住了？試著付出行動，讓自己靠近夢想一點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