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◎ 黃惠琴（台南市） 攝影◎ 張原境
寫下這篇文章，是為了懷念一位畢生追求真理、秉持基督信仰，並親身實踐的「雞婆牧者」——張瑞雄牧師。
當年就讀台南神學院道碩一年級時，某日在圖書館尋找老師指定的參考書籍，偶然瞥見了《台灣人的先覺：黃彰輝》一書，信手翻閱，竟被其中一句話吸引住目光：「本書作者張瑞雄以日文的方式完成了……」尤其是看到「以日文的方式」那幾個字時，我的眼睛就「不拎不拎地」亮了起來！
大學階段我曾琢磨過日文好一陣子。當年捧著日文書在學校宿舍頂樓大聲朗訟、背單字、讀課文的畫面，如今回想仍歷歷在目，彷彿昨日。台語俗諺云：「三日無餾爬上樹。」對我來說，學習語言也是如此。2014年讀道碩時，我的日文程度已退步到只會唸，而且沒漢字的讀音也忘了八九成，先前努力看似枉然，實在令人惋惜！然而心中那把「毋甘願」的火卻冒出陣陣烏煙，嗆得我快無法呼吸。當下心中萌生一個念頭，想要為這條幾乎荒廢的日語之路再尋新機。
巧遇暖男牧師
我向圖書館員詢問張瑞雄何許人也？好巧不巧，張牧師剛好從圖書館正門經過，館員隨手一指：「就在那兒！」我把手上的書還給館員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張牧師旁邊，簡單地介紹自己：「張牧師好，我目前住在慕林館，是道碩一年級學生，剛在書中得知您的日文很厲害，不知牧師是否願意課後授課？」
張牧師注視我一下，和顏悅色地問我：「妳對日文有興趣？」我眉飛色舞直點頭說：「是啊！」獲得牧師首肯後，我又乘勝追擊：「牧師，這麼好的機會，我可以也邀請其他同學一起共學嗎？」想不到，張牧師（後來我們又封他為「暖男」）毫不猶豫、直爽地說：「沒問題！」
三個禮拜後，我們開始了每週五的日文課，地點就在神學院張牧師的宿舍。由於我們都學過日文五十音，張牧師就用心良苦自編教材，從日文兒童歌謠教唱開始教我們，並仔細解釋歌詞的意涵，幫助我們一步一步複習，並逐步增強我們的日文能力。
後來在學校早禱或週三大禮拜結束後，常有機會與張牧師同行，閒聊日常。張牧師的言談充滿豐富的人生哲理，也令人感受到他慈祥的牧者之心。道碩一年級下學期，我到台中豐原長老教會實習。有次，張牧師受邀到豐原教會講道，他第一句就語出驚人，說他能來那裡講道是因為我這個「牽猴仔」（撮合的人），引來台下一陣轟堂大笑。其實，張牧師在豐原本就有許多成長的回憶，但這無意中也透露出他幽默的一面。
感念師恩寬廣
2016年，張瑞雄老師回美國處理事務，臨行前還特別關注問我何時畢業。我把所有學分都修完後，也開始專心投入畢業論文的寫作。隔年4月中旬，偶然瞥見張老師出現在宿舍陽台晾衣服，於是致電向他請安並詢問為何提早回國。結果老師說，因為他想趕回來參加我們的畢業典禮，所以事情一處理好就立刻回來了。」當下我非常感動，心想：「我何許人也？竟讓老師如此奔波？」感謝上帝，讓我在人生過程中遇到這樣的牧者，像父親一樣關心我，在失意時鼓勵我，使我能再度勇敢站立起來。
6月府城處處鳳凰花開，畢業當天，在校園池塘旁，張牧師遞給我一個裝著禮物的漂亮紙袋。我說：「牧師，怎麼可以讓您破費？」「裡面是牧師娘健康時買的東西，妳幫忙用，我想妳可能會喜歡！」這就是這位「雞婆牧師兼暖男老師」對人的愛。每當我看到張牧師送的那個禮物，就會睹物思人，懷念起老師昔日的疼愛與提攜。
2018年元旦前不久，張瑞雄牧師住進台北馬偕醫院。我去看他時，躺在床上的他正抱著一本又厚又重的英文書，那是他特別要安慧學妹去他台北住所取來的，我看到他正指著其中一頁，叮嚀學妹當如何寫出正確的表述。張牧師指導後進學生的熱情，由此表露無遺，即使在病中亦不改變，他的教學精神實在令人佩服。
2019年11月7日，我的手機響起，是安慧學妹傳來的LINE信息，匆忙間我瞥見「妳不想知道的事……」幾個字，頓時心裡已經了然。我選擇逃避，不想細讀學妹的信息，暗自祈禱老師一切平安，但心裡其實很不安。逃避了一天，謎底終要揭曉，我深吸一口氣，打開信息，上面寫著：「11月2日張牧師已經蒙主寵召，離世前還曾唸及妳的名字。」看完，心中的難過不可言喻。因為當時正在澎湖服事，無法及時趕回台北送老師最後一程，只能站在海洋的另一邊，深深一鞠躬，向敬愛的恩師致歉，期盼將來在主的永恆裡，師生得以再相聚。
張瑞雄牧師雖然已經息了世間的勞苦，回到天家。然而，他一生為福音擺上的奉獻與犧牲，他為培育神國人才所付出的努力，以及對後進晚輩的關愛與提攜，都留存在學生的心裡，就像落地的麥子萌發新芽。
2020年11月27日，母校台南神學院在「李庥‧伊萊莎館」舉行張瑞雄牧師逝世一週年追思會，這次我沒有缺席。赴會那日，看到會場周邊布置的景物，思念之情油然而生，恩師昔日的笑容與認真教學的神態又一一浮現眼前。不才學生如我，謹以此文聊表對恩師的感念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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