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太太

彭太太於前年蒙主恩召, 我雖錯失與她見面的機會, 卻能因《耕心》 與她的外孫取得聯繫, 再度回憶往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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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1期【尋羊】祈禱之時
〈人生領航員〉彭太太
〈活出美好〉阿水的故事

◎康子瑛(高雄大寮)

之前,我曾在《耕心》發表〈五十年前的聖誕盛況〉,文中提及三十多年前引領我去鳳山教會做禮拜的彭太太,沒想到文章刊出後,由彭太太一手帶大的外孫還記得我,並透過教會找到我。記得當時他還只是個小小孩,而今已年輕有為,並且持守著信仰。彭太太於前年蒙主恩召,我雖錯失與她見面的機會,卻能因《耕心》與她的外孫取得聯繫、再度回憶往事,心裡份外感激。

回想當年,我從學校畢業後,本想報考公務員,不料卻當起國小教師,而與彭太太相識,這是上帝的安排吧!

那年,我遠離家鄉,與另外三人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裡,我請一個女孩為我們單身漢煮飯洗衣;我愛安靜,就住在日式宿舍四坪半榻榻米的木床上,夜裡靠著一盞小燈看報。

學校是日據末期向彭姓地主徵收創立的。四棟日式宿舍前,是一戶彭家民宅;民宅一廳兩房,西邊是廚房,東邊是一間大偏房,再接連兩間小平房用來租人。大家都叫她「彭太太」的長媳,帶著一對子女住在大偏房;大偏房入口一半是客廳兼書室兼餐廳,一半是通舖,睡著長媳一家人;大廳右房住著彭老太太,左房住的是沒有結婚的彭太太叔叔。全家靠叔叔在兩大片學校預定地上種絲瓜維生,在當時來說,生活算是不錯。

我於一九四八年派來學校教書,住在第一幢單身宿舍,去學校上課時,必須經過彭太太住的東邊偏房。那時大家不熟,民風也比較保守,不熟悉便不好意思打招呼。不過有好幾次,我曾看見彭太太悄悄拿煎藥罐子倒藥渣在草地裡,又有幾次,看到她住的後窗口,站著一個瘦弱憔悴的男人。後來聽常去彭家的煮飯女孩偷偷告訴我,彭太太的丈夫得的是肺癆病,病情已經嚴重,所以足不出戶。

幾個月後,再也沒有見過彭太太的丈夫,後來聽說他病危時被送去醫院,就病死在醫院裡。彭先生是個醫師,可惜彭太太歹命,早年就守寡。彭太太是個古典美人,面貌清純高貴,身材不胖不瘦;為人多禮、友善、謙讓;一對子女也好學、孝順乖巧。但婆婆、叔叔與他們不熱絡,除了給他們生活費外,似乎極少來往;其實,彭太太的婆婆、叔叔對人很好,有時還會送絲瓜給我們吃。

肺結核在當時算是絕症,會傳染他人,所以彭太太向來非常低調,直到丈夫過世一段時間後,人才漸漸開朗。彭太太和我相遇時都會打招呼,有時也會跟我聊個幾句。有次我看她拿聖經要去做禮拜,我就告訴她,我在上高中時受洗過,也是一個基督徒。她聽了喜出望外,便邀我去鳳山長老教會做禮拜,我因此有機會回到主身邊,也在教會認識一些弟兄姊妹,重拾教會生活。

後來我結婚成家,曾經搬離宿舍,但兩年後又搬回,這回住的對面正是彭太太的家。彭太太與我太太認識後,為關心我的信仰,還特地要太太同意我去做禮拜。

幾年後,災禍竟又臨到彭太太的家。她的獨子考上第一志願的明星高中,但高一暑假時卻罹患白血球過高症。我到彭太太家探望時,看到孩子蓋著棉被,全身不停顫抖,彭太太在安撫無效下,絕望地流著眼淚離開病床。在場的鄰居看了這一幕都忍不住掉下眼淚。不久,孩子就蒙主恩召,彭太太像是失去所有希望般傷痛欲絕。

彭太太歷經喪子之痛,反而更加篤信基督,不但每週陪我去做禮拜,還帶了兩個鄰居太太信主,此外,也領了一位房客老太太信主。這位老太太家境不好,兒子幾乎不管她的生活,老太太後來病死時,彭太太特地為她申請安葬在教會的墓園,免得她被葬在亂葬崗裡。

彭太太的女兒結婚、生了兩個男孩,不料卻因故離婚,大孫子跟爸爸留在北部,小孫子則是跟著媽媽回到南部與彭太太同住。在鄉下國中教書的女兒,不久卻因胃癌而離世,又一次讓彭太太傷痛不已。彭太太自此與小外孫相依為命,但幾年後他們所住的民宅被政府徵收,她只好帶著小外孫搬離。經過幾年,我去探望她時,她第一句話就告訴我:「我還每週去做禮拜。」

彭太太這一生雖屢遭不幸,但因篤信基督,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無比堅毅的生命力。雖然她已離開人世,但我相信她已經在永恆的國度、上帝慈愛的懷抱裡;有一天,我們必再相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