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劉曜境（台北市）
九歲之前，我都住在台中市西區。我的老家，就在向上教會的正後面。每次出門或返家，第一眼就會看到教會高聳的紅色十架。延續這樣的舊時記憶，年復一年，即使我的步履，越走越遙遠，不管身在何處，只要看到十字架，就有回家的感覺。
兒時回憶上心頭
在台北住了45年，我一直有這樣心願。一個人，就只要我一個人，從我老家出發，恣意地走在左右巷弄，一路走到中正國小為止。因為這樣的路線，幾乎涵蓋我童年往事的全部。這個心願看似簡單，卻從來沒有實現過。每次回到台中，幾乎都是為了出差，往往當天來回，行色匆匆。返鄉，總是變成路過。
這些年來，故鄉的變化巨大，即使走在這個熟悉的城市，仍然覺得很容易就迷路。那天，我再赴台中出差，會議後就一個人隨意在老家附近逛逛。人也從2022年的初冬暖陽，直接踩進五十年前的記憶。我的日式平房老家，如今已改建成三樓的洋房。從八巷走到底，就是向上教會，原本教會臨溝砌建的水泥牆，以及牆後紛亂的雜草地，已經經過整理，蓋成了一幢白色的宣教大樓。
走到教會正面，發現以前那圈把整個教會包圍起來的圍牆，全都不見了。當年那排圍牆的存在，對於牧師娘和我們這群孩子而言，都是重大的信心考驗。因為我們總是愛闖進教會玩捉迷藏，永不停止喧嘩，而牧師娘也總是想把我們攆出教會。我們在教會裡東躲西藏，加倍刺激，貌似在捉弄那位氣到七竅生煙的牧師娘。
然而，每週日的兒童主日學，牧師娘總會和藹可親地發送點心。我有些心虛，怕她當眾把我糾出來，目光往往不敢跟她有所交集。牧師娘直接走到我的座位旁，用手輕輕按了我的頭，諄諄叮囑地說：「小朋友想來教會玩，按電鈴就可以。不要爬牆進來，萬一跌倒怎麼辦？」
多年過去，我早己忘記牧師娘的長相，但我深深地相信，她提醒我們注意安全的那一刻，一定非常動人、非常美麗。
我愛狡辯好搗蛋，從來不是一個討師長喜愛的學生。有一回，我作業又遲交挨打。滿腹委屈回到家，跟媽媽哭說要轉學。媽媽卻說：「你這麼不乖，那個學校要收你？」我堅定地回答：「我要轉去向上主日學，因為耶穌會要我啦！」記得我媽當場笑得合不攏嘴。
最美麗的角度
我在向上教會的主日學，一直上到10歲。隨著父親公職輪調，全家搬到台北巿。在這40多年的時間裏，我沒機緣再接觸教會。然而，在接下來的「台美斷交」、「釋放美麗島受刑人」、「廢除戒嚴法」……越來越多的抗爭中，我看見很多牧師，站立在鎮暴部隊和人民之間，為獨栽者，為人民，為國家的未來禱告。
然而，神的作為無法度測，因著我女兒的帶領，我在50歲那年受洗。接著，我太太和兒子，也先後歸入主的名下。信主之後，我的外在環境沒有什麼太大改變，透過教會的培育造就，慢慢地開始頑石點頭，從滿腹疑問到信靠上帝的帶領。
我57歲了，再一次回到我向上主日學母校，這時的教會已成為無牆的教會，任何人都不需要翻牆，更不用電鈴，只要敞開心房，邁步就可直接走進神的殿。往事歷歷在目，我心裡仍然充滿了感激。午後西曬的陽光炙熱，若直接按下快門，整個畫面恐怕會因為背光而黑影一片。
我在教會前來回踱步，尋找適合的光線角度，我嘗試屈膝仰望，竟找到回溯童年時光的最佳視角。神的殿堂，越來越大……而我，感謝上帝，我越來越渺小…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