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11日第797期
阿義,那個愛爬樹、愛爬窗的孩子,在不見多年後,出現在教會的主日崇拜中。會友大多不認識他,但傳道看著眼前這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,總覺那張臉似曾相識,不知哪來的靈光乍現,脫口叫出他的名字。從此,這位異鄉遊子回來了,回來台南他出生的地方,也回來這個他第一次接觸基督教信仰的地方。
半年後,阿義就表示想受洗,其心路歷程,有如聖經舊約中以色列人出埃及,坎坎坷坷,迂迴曲折,但冥冥之中引領他回來的,竟是這幾十年來瀰漫在他生命中,那淡淡的糖果香。
話說童年,阿義印象中只看過父親兩次,而第二次,就是回來與母親辦離婚。之後,父親不僅留了一屁股債給家人,還有閒功夫去另娶他人。母親拖著一群孩子,日夜不停地工作,表情總是很冷漠;在阿義的記憶中,親子間對話沒超過十句。更慘的是,他長得特像父親,連「匪類」的行為也很像,於是,母親看他的眼神更加空洞茫然,不管成績好壞或是品行優劣,全無反應。
阿義想盡怪招要引起母親注意,甚至因此討打都願意,直到警察打電話請母親去局裡辦交保,才終於逼母親開了金口:「我沒有你這個孩子!你給我出去!」阿義很傷心,但也很「聽話」,真的出去了,跑到遠遠的台北。十幾年來,不敢換手機號碼,阿義痴痴地等待母親的尋找,但等到的,卻是無止境的沉默。
那段時間,替母親安慰他的,卻是過去的記憶──兒童主日學裡,牧師娘每週獎勵他的兩顆糖果。他說,那兩顆糖果代表的意義是,自己是存在的。那時,他總會在禮拜日早晨,早早去教堂開窗擺椅子,等牧師娘及學生來上課,有時等的無聊,就東爬爬,西晃晃。每次課末,牧師娘總會問:「上週在家很聽話,有幫父母做家事的,舉手!」他想想,自己真的有做到,就舉手,然後,就得到兩顆糖果,還有「乖!」的稱許。
記憶中的兩顆糖果,特別好吃,特別香甜,使他每天都巴望著禮拜日趕快到。有一次,牧師娘忘了給,他為了等糖果而接著參加了成人主日禮拜,那天還聽到了牧師講「奉獻」的道理,二十多年過去,還複誦得出來。
離家的那十幾年裡,做過摩托車修理學徒,當過便利商店的店長,但是不管他錢怎麼賺,身邊的狐群狗黨總有辦法讓他銀行的存款自動歸零。酗酒、K歌、夜生活、打群架,生活很熱鬧,口袋很空虛;渾渾噩噩地,痲痺了童年時期那說不出來的痛──為何有那麼不負責任、無情、狠心的爸爸?!為何永遠得不到母親的愛?!為何生在這種單親的家庭?!
神聽到了阿義心碎的聲音,於是在異鄉感動了一位在街上傳福音的姊妹邀請他去教會,從此開始鋪排了他回家的路。某天早晨他辭職之後,去教會找輔導談話,輔導提醒他「是不是該考慮回家面對自己?」於是當天,他拎著包包南下,回家。
說是回家,卻是近鄉情怯,阿義只好先回他童年時的教會做禮拜。當天口袋只有幾百塊,阿義卻憑著信心,禮拜時還掏腰包奉獻。散會後走出門口,還不知要往哪裡去、能住哪裡;他在家門口附近徘徊,沒有勇氣按門鈴。神卻以憐憫回應了他,在靠近家門的轉角處,賜給他一個肯讓他先住後付房租的房東。再隔一兩天,他就找到大樓守衛的工作。常常,在夜班結束後返回住處的清晨,他遠遠望著母親出門上班;還有幾次,偷偷跑去按母親的門鈴,再快速躲開。後來在巷口被母親撞見,在慶幸母親已不生氣的情況下,他再進一步採取更靠近「家」的行動──偶爾,買兩個便當去母親工作的地方邀她一起吃飯,即便,母親將他的便當擺一邊,繼續工作;即便雖一起吃,還是沉默! 但阿義望著她,卻感到好幸福!
阿義雖然沒有搬回家,但是他的心回「家」了;回到上帝的「家」,也回到看得到母親的「家」。牧師娘的兩顆糖果,像兩把鑰匙,各自打開了兩扇門,一扇通往造他、愛他的天父,一扇通到生他、養他的母親。沿途,都飄著甜甜的糖果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