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料理

父親說，母親想要一個女兒可以陪她做菜聊些家常事，可惜的是，她只有三個好動的大男孩。做菜時，她可以一邊俐落的爆炒青椒，一邊抱怨生活遇到的雜事；一邊滷牛肉，一邊提醒我功課上要全力以赴，彷彿把想託付的話給加入了料理。

母親做菜俐落又有條理，她說洋蔥要炒到透明才有甜味，胡蘿蔔切丁比較快熟，炒米粉的水量要注意，海鮮不用加鹽，但要加點酒去腥，香菇煮前要先用水泡開，勾芡粉與水的比例……。儘管讀了許多原文書和習得許多語言，但母親的食譜裡藏著如古老悠遠的詩歌，只能吟唱口傳而無法以文字記載；這裡少了點鹽，那裡多了點糖，就失了味，這也是長久以來我無法體會的意境。母親的食譜裡設立了自己的標準程序，如基因工程的操作，溫度未達定點，反應試劑少了幾毫升，緩衝液的酸鹼值失衡，就失去了母親特有的味道。

每次回家，桌上都有一隻鹽漬的秋刀魚，後來問她為什麼，她說，煮秋刀魚時我總是吃最多；哥哥愛吃蛤蠣蒸蛋和螃蟹，弟弟愛吃糖醋吳郭魚、炒麵，我愛吃麻醬麵、炒飯和秋刀魚……。要返鄉的那個禮拜，她會拖著父親清早去魚市集挑選幾條新鮮的秋刀魚回來。我什麼不愛吃，就愛吃這個便宜的秋刀魚，她切著菜，不疾不徐的說著。

背微彎，奮力潤洗著空心菜，牆壁上黑黃的油漬，流理台上刀具碗盤堆疊，母親如正在開刀房緊急手術的外科醫師，分秒必爭。接著端上家人在外飄泊日夜噫想的滋味。

我是外食族，忙碌時，為求方便都是買便當解決。每家便當各有風味，小至簡易的自助餐，大至研討會的福華便當我都吃過。某家的米飯比較香甜，某家的豬排鮮嫩多汁，某家的韭菜水餃多汁飽滿，某家的牛肉脂肪分明……，跟友人談論時，總少不了品頭論足，兀自分享著心得。但如同詩人焦桐書中：「便當具有母性的特質，我常聽聞人們說如何懷念『媽媽的味道』，天下最美味的便當，恐怕是家中自製的。」母親的便當具有獨一無二的溫度，有團圓，有喜樂；有擔憂，有嘮叨。這些經由胃液的消化與吸收，讓浮游的旅人逐漸找到了根。

還記得入伍懇親那天，因為早上八點就可以會客，母親來不及做中餐而去附近買了麥當勞給我吃。也許是初從軍的緊張和焦慮，用完餐後竟腸胃不適了一整天。在幾週的軍事訓練中，心裡最想吃的竟然只是一碗母親做的麻醬麵。在這之後，母親打趣的說：「早知道就隨便做幾道菜進去給你每天微波吃。」我反駁著：「當兵沒有這個美國時間可以每天微波東西啦！」

最近因工作的關係被外派到南太平洋小島，對於物資和經濟都相較於台灣落後的小國家，三餐的品質更不能同日而語。繁忙工作後的夜晚，母親會使用對不著焦的視訊，耳提面命的教我如何烹調、如何選購食物，並叮嚀我鬍子要刮、早點睡、多吃蔬菜。她說：「凡事禱告求神祝福你，在神沒有難成的事。」我在心裡說著，神已經託付一個天使，每日為我擔憂，為我煮飯，餵飽心靈與身體的飢餓；她是我母親。

【幸福練習】你最喜歡媽媽的哪一道料理？如果媽媽還在，請告訴她；如果媽媽不在了，不如試著為自己烹煮。在品嚐媽媽的味道中，獻上感謝與想念。